2014年4月14日星期一

纽约时报: 在美国小镇,那些被海洛因夺去的年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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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小镇,那些被海洛因夺去的年轻生命
Apr 13th 2014, 23:57, by DEBORAH SONTAG

威斯康星州哈得孙——这座河边小镇风景如画,当凯伦·黑尔(Karen Hale)开车经过这里的速8酒店时,她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去年5月,她21岁的女儿阿莉莎·艾维(Alysa Ivy)因为吸毒过量而死在那里。她考虑让现在已经成为朋友的验尸官陪她来到这里,因为她想在223房间的床上躺一躺——女儿的尸体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但是,52岁的黑尔还没有做好准备。她也没有准备好拆除艾维的卧室,女儿房间里的梳妆台上有一支没有盖盖子的红色唇膏,羽绒被上放着一只泰迪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既让她感到慰藉又令她难过——彩色的内衣、手镯,还有女儿小时候画的画;法院的传票;12步戒毒指南;以及一个血迹斑斑的夏威夷花环,这是她女儿在向静脉注射海洛因时当止血带用的。

"儿子让我别这样保留着她生活的痕迹,一直纪念她,"黑尔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的房间。我想,在某种程度上,我仍然在等她回家。我现在更能体谅她了,以前我只关注自己的感受,好像是她在折磨我,我是受害者一样。"

今年2月2日,演员菲利普·塞默·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去世时,他的胳膊上还插着针头。那时,黑尔首先想到的是霍夫曼的母亲,然后想到了他的孩子。她说,很少有人知道毒瘾会在何种程度上影响整个家庭,也很少有人知道每年死于吸食海洛因过量、服用止疼药过量的人有多少。她说,或许需要霍夫曼去世这样的事件,才能"唤醒美国对他之前死去的那些小人物的关注",全国各地都有人因为毒品而承受着丧亲之痛。

处方止疼药流行的风潮过后,海洛因(多来自墨西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距离西南边境很远的社区。与止疼药相比,海洛因价格更低,也更容易获得。这个小镇位于明尼阿波利斯市附近的圣克鲁瓦河畔,共有1.3万居民。据信艾维是八个月来,这里第七个死于海洛因过量的人。在她去世两个月以后,有将近500名市民涌入第一长老会教堂(First Presbyterian Church),参加了一个叫做"哈得孙的海洛因状况:危机中的社区"(Heroin in Hudson: A Community in Crisis)的论坛。论坛举行之后,哈得孙的另一名年轻女性因为海洛因吸食过量在10月死去,这名女子死于"清醒屋"(sober house,保持无毒状态生活一阵子,为恢复正常生活做准备的地方——译注)。

艾维近日公布的死亡证明中写道,她的死因是混合服用多种药物;由于艾维死亡的事件仍在调查当中,所以警方不愿说明是何种药物。但是,圣克鲁瓦县的验尸官帕蒂·沙赫特纳尔(Patty Schachtner)说,"阿莉莎经常服食海洛因,是她的毒瘾害死了她。"

"这是一个联系密切的社区,所有的孩子都相互认识,"沙赫特纳尔在谈论那些吸毒过量的人时说。"他们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人。他们的样子和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瘾君子不同。"

艾维还算可以应付外面的世界,她在沃尔玛(Walmart)和赛百味(Subway)这样的地方打工,与男友的关系虽然起起落落,但也称得上是在认真相处。但是在家里,她却越来越"像一阵龙卷风",经常与母亲争吵。(艾维的父亲已于2008年去世。)

"她会大喊大叫,还经常对我撒谎。所有没被锁起来,或者拆不下来的东西,都被她偷走了——我的首饰、电视机、衣服、锅碗瓢盆,"黑尔说。"她这样做让我十分困扰,但是你能怎么办?能打电话让警察来抓自己的孩子吗?她总想停下来,她知道这样做会让我深受伤害。她会给我留字条,写些很贴心的话。但接着她又会消失几天,撞坏汽车,对我说她恨我。"

"她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但是我会很生气,而且还会感到难堪,"黑尔说。"朋友都向我夸耀孩子被大学录取了,可我该说些什么?'她今天只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一针'?"

有时,女儿也会真情流露。有一次,黑尔看到女儿在哭泣,在和浴室镜子中的自己争吵:"你有毒瘾!可我不想有毒瘾!"艾维曾让母亲尝试用热水浴、泻盐、布洛芬和止泻药给自己戒毒。

"就像驱魔一样,"黑尔说。

完全没用。最后,黑尔还是给警察打了电话,随后女儿因为妨碍治安被捕。她过去也曾因为其他原因和法律打过交道,不过这次对她有所帮助:承蒙县里的关照,在戒毒所短暂逗留了一阵。但是政府不愿意花钱让她入院治疗,而没有保险的黑尔又没钱把女儿送到离家有一小时车程的海瑟顿治疗中心(Hazelden),那是县里最有名的戒毒机构之一。

但是在2013年初,经过戒毒所的治疗,艾维有64天没有碰过海洛因。为了作纪念,她还去漂了头发。黑尔对她说,她看起来很像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然后女儿回答,"更像格温·斯特芬妮(Gwen Stefani)。"

那段时间,黑尔要去密歇根州照顾生病的母亲。5月中旬,她在那里接了个电话。她的儿子科林·艾维(Collin Ivy)说:"妈妈,你是坐着的吗?你得坐下来,是个坏消息,妈妈。阿莉莎出事了。"

黑尔第一次与验尸官面对面的时候说,"我心里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见到你的。"

阿莉莎死后,黑尔的母亲也过世了。科林大学毕业后,搬到了科罗拉多州去找工作。"凯伦本可以避不见人,躲起来,"验尸官沙赫特纳尔说。但是,她开始寻找女儿的足迹,希望能进一步了解女儿。她对艾维的朋友严加盘问,然后重走了女儿去过的地方,她甚至还去了地下"扎针点"(rig hub),也就是注射毒品的地方。在那里,吸毒者可以使用干净的针头,而且还能弄到吸毒过量后用来急救的药物纳洛酮。

黑尔说,渐渐地,她对毒品上瘾的恐惧和批判态度,开始被同情和积极行动所取代。她以前从来不关心政治,连市长的名字都不知道,但现在却在州议会发表证词,呼吁将纳洛酮投入更广泛的使用,并呼吁通过一项鼓励救人于危难的新法律,向那些拨打911或以其他方式帮助吸毒过量者的人,在涉及毒品的公诉案件中赋予一定的豁免权。

她还在照顾七名年轻的吸毒者,教他们如何向父母倾诉问题,让他们了解安全的针头和纳洛酮,并且倾听他们的心声。

"我心里有个界限,"黑尔说。"我不会给他们钱,也不会让他们来我家。如果他们饿了,我就会在麦当劳与他们见面。我会带他们去诊所接受诊断,开车带他们去医院接受治疗。"

"这样做多少能减轻我的负罪感,在某种程度上填补我心里的空洞,"她说。"老实说,我真希望当时有个凯伦在帮助我的女儿。"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4年2月11日。

翻译:陈柳

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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