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20th 2014, 12:40, by ROBERT D. McFADDEN
大日本帝国陆军(Imperial Japanese Army)的军官小野田宽郎(Hiroo Onoda)上周四在东京去世,终年91岁。由于不相信二战已经结束,小野田宽郎在一座菲律宾岛屿的丛林中坚守岗位29年,直到1974年,才回到对他来说已经完全陌生的日本,并受到了英雄般地热烈欢迎。
日本政府对外宣布了小野田宽郎在一家东京医院辞世的消息。
在时光隧道中迷路的陆军少尉小野田宽郎,是二战的最后一批坚守者之一:作为一名军人,他把天皇奉为神祇,视战争为一项神圣的使命;他靠吃香蕉和椰子活下来,也杀死过一些被他当成敌人的村民;最终,他到了祖国,但那个简单淳朴的安逸乡已经变成了摩天大楼、电视、喷气式飞机、污染和原子破坏构建的未来世界。
日本历史上与文学作品中均不乏忠贞不渝的英雄,尤其是在目标已经失败或无望的情况之下。对许多人来说,小野田宽郎,一个有着高贵品格和军人作风的矮小精干的男子,好似旧时的武士。他最终把自己的军刀交给了菲律宾总统费迪南德·E·马科斯(Ferdinand E. Marcos),以示投降,但后者把军刀还给了他。
回到日本时,迎接他的是欢呼的人潮、庆祝的游行队伍,以及官员的讲话。他的归来,让这个国家涌起了一种自豪感。许多日本人认为,在经济繁荣和物质主义日渐兴盛的战后时期,这种自豪已经荡然无存。对于世界上的很多人来说,他所经历的磨难或许毫无意义,但在日本,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提醒着人们坚守职责和锲而不舍的救赎精神。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简单的命令。回国之后,他出了一本回忆录。书中说,1945年初,小野田宽郎接到了最后一项命令:坚守阵地、继续战斗。小野田宽郎坚信的军事纪律告诉他,宁死也不投降。当日军由于美军的进攻而撤退时,他继续留守位于马尼拉西南93英里(约合150公里)的卢邦岛。
日本投降之后,当年9月,中国、东南亚和西太平洋地区仍有数千名日本的散兵游勇。许多失散的日本兵要么被捕、要么回国,还有数百人不愿投降或自杀,转而躲了起来,饿死或病死的大有人在。少数幸存者拒绝相信空投的传单或广播里所说的日本已经战败的消息。
接受过游击战术训练的情报员小野田宽郎,以及另外三名士兵发现了写着战争结束消息的传单,但他认为,这是敌人的宣传攻势。他们建造了小竹屋,从村子里偷来大米等食物,宰牛吃肉。热带的炎热气候、老鼠和蚊子让他们备受煎熬,但他们仍然把军装缝补好,让步枪保持在备战状态。
由于认为仍处在战争中,他们躲避了美国和菲律宾的搜索队,袭击他们当作敌军游击队的岛上居民;大约30名居民在与他们的冲突中身亡。1950年,一名士兵向菲律宾部队投降,另外两人分别于1954年和1972年遭寻找叛逃人员的岛上警察枪击身亡。
1959年,小野田宽郎少尉被正式宣布死亡。1974年,这名最后的战士被专程前来搜寻他的学生铃木纪夫(Norio Suzuki)找到。小野田宽郎拒绝了铃木纪夫提出的回国请求,坚持继续待命。铃木纪夫带着他的照片回到了日本,日本政府随后派出了一个包括他的弟弟和之前的长官在内的代表团,来正式解除他的职责。
小野田宽郎对弟弟滋郎(Toshiro)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这么久。"
在马尼拉,小野田宽郎穿着破烂的军装,把他的军刀呈送给了马科斯。对于躲藏期间犯下的罪行,由于他认为是处于战争时期,马科斯予以了赦免。
抵达东京之时,小野田宽郎已然成为了民族英雄。他见到了年迈的父母和挥舞着国旗的人群。他的丛林传奇连续多日成为日本媒体的主要内容。除了爱国精神和对他勇气的赞赏,更多地是他的丛林经历引发了怀旧和忧思的浪潮。这名52岁的老兵如同从过去复活的幽灵,穿着崭新的蓝色套装,剃着军人的平头,嘴唇上方和下巴蓄着少许胡须。他谈论职责的时候如此真诚,似乎已经成为了忠诚于传统价值的典范。许多日本人认为,这种价值已经荡然无存。
他说,"我很幸运,可以在年轻力壮的时候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的职责当中。"当被问到在丛林中都想些什么的时候,他说,"除了完成任务,别无其他。"
著名的东京媒体《每日新闻》(The Mainichi Shimbun)在一篇社论中写道:"对于这名军人来说,职责要高于个人的情感。小野田告诉我们,生命中有比物质上的富裕和自私自利的追求更重要的东西。还有精神的层面,而我们或许已经忘了这一点。"
在日本受到全体国民的欢迎之后,小野田宽郎接受了体检。医生们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出奇地好。他获得了军人养老金,签下了价值16万美元的合同,以出版一本由人代写的回忆录《永不投降:我三十年的战争》(No Surrender: My-Thrity Year War)。随着他的故事通过书籍、文章和纪录片被全世界了解,他开始试图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
他去跳舞、学开车,并在日本各岛游历。但他发现,自己仿佛是身在异乡的陌生人,因物质主义而幻灭,为种种变化而不知所措。他说,"东京的高楼和汽车太多了。电视可能很方便,但是对我在这里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
1975年,他搬到了在巴西圣保罗的一处日裔聚居区,在那里养牛。接下来的一年,他娶了日本茶道师町枝(Machie Onuku)。二人于1984年回到日本,创办了着眼于求生技能的青年训练营:小野田自然塾(Onoda Nature School)。1996年,小野田来到他曾长期坚守的卢邦岛,向当地的一所学校捐款1万美元。近年来,他分别在日本和巴西居住,并于2010年被巴西授予荣誉公民的称号。
小野田宽郎1922年3月19日出生于日本中部和歌山县的海南市,有六个兄弟姐妹,父亲和母亲分别是小野种次郎(Tanejiro Onoda)和小野田玉惠(Tamae Onoda,音译)。他17岁时前往1938年被日军占领的中国城市武汉,为一家贸易公司工作。1942年,他加入帝国陆军,经过挑选接受特训,并进入日军的情报官培训中心——陆军中野学校(Nakano School)。在那里,他学习了游击战、哲学、历史、武术、宣传和秘密行动。
1944年12月底,小野田宽郎抵达了卢邦岛。该岛位于马尼拉湾和科雷希多岛的西北方向,长16英里、宽6英里,是一处战略要地。他得到的命令是,破坏港口设施及一处临时机场,阻挠美军的进攻。但是,岛上的高级官员又下达了新的命令,要求他们为日军的撤离做准备。
美军于1945年2月28日登陆时,最后一批日军士兵不是逃跑就是战死。谷口义美少佐(Yoshimi Taniguchi)给小野田宽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坚守阵地、继续战斗。少佐承诺说,"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回来找你。"
29年后,退役的谷口义美已经是一名书商。在日本政府的请求下,他重返卢邦岛去兑现自己的诺言。他对小野田宽郎说,日本战败了,小野田的职责也解除了。这名精疲力竭的军人行了个军礼,留下了眼泪。
翻译:王湛
纽约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