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随着乌克兰总统逃离基辅,示威者闯入他的大宅,并且控制了首都。与此同时,在乌克兰的多个城市里,弗拉基米尔·列宁(Vladimir Lenin)的旧塑像被推倒,在街上拖来拖去。
乌克兰各地对列宁像的损毁破坏,只是苏联及其东欧卫星国的象征符号受到攻击的最新事件。
苏联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崩溃之时,列宁的画像受到了破坏,涂鸦画家也对共产党大加嘲讽。在东德,大多数的嘲讽都指向了党的领袖和国家元首埃里希·昂纳克(Erich Honecker)。他的画像遭到破坏和篡改,这反映了民众广泛的愤怒,也反映了他因在柏林墙射杀民众而受到的战犯指控。昂纳克因为健康状况恶化,免于接受审判,并最终获准流亡智利。
而在反对派的集会上挥舞的东德国旗,则被挖去了正中央的国徽,魏玛共和国历史上黑红黄的色条显示出民众渴望着德国能以某种方式实现统一。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例子恐怕是一尊原本是白色的列宁半身像,在10月份莱比锡发生示威时,这尊塑像被人用西方制造的粉色和绿色的荧光油漆涂上了颜色。
即使在1989年的分野时刻到来之前,苏联阵营里就发生过这种损毁偶像的举动。尼基塔·赫鲁晓夫(Nikita Khrushchev)统治苏联的时代结束后,苏联官方描绘第22届党代会的官方油画中,赫鲁晓夫的形象被以拙劣的手法抹掉了,这一举动反映了他的失势。在画中还留下了他仿似鬼影的少许轮廓,刚刚足以让观者联想起党的路线发生的转变。他的继任者,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Leonid Brezhnev)上世纪80受到街头抗议者的攻击,民众在勃列日涅夫画像上涂上了英语"WHY!"(为什么!)上世纪80年代末,异见艺术兴起,人们广泛使用讽刺手法来表达观点。
人们的集体记忆,以及对特定的国族、政治乃至宗教认同的渴求,往往与历史事件发生的地点和纪念物紧密相连,也与这些符号保存或毁坏的的方式相连。从宗教改革时期大规模毁坏基督教符号,到法国大革命时夺取王室的象征,再到二战期间及二战后破坏法西斯艺术作品,历史上充满了画像受到人为更改、权力的象征受到损坏的例子。这种做法常常是反对派凝聚民众的呼喊,或驱除历史梦魇的手段。
通过颠覆代表权威的符号,来显示国家已经无法控制自身的象征,这种手段常常十分有效。类似的,嘲讽那些符号的严肃性,进而削弱许多政权赖以维系秩序的视觉上的威胁,长期以来这也是对示威者很有用的工具。
但将破坏或拆除符号当做国族和解、构建共识,或者培育新的集体记忆的手段,却极少能成功。
冷战结束后,纪念碑和具有历史意义的地点都在一些德国观察人士所说的"扔垃圾时期"(Müllphase)中,成为牺牲品。为了给新的符号腾地方,构建一个时代的材料,在物理意义上被抛弃了。上世纪90年代从始到终,旧时政治英雄的铜像被熔化,博物馆将一些艺术作品从馆藏中剔除,或者将它们转移到历史艺术品的仓库中,进而降低它们作为艺术品的重要性。
即使是前东德时代建造的最重要的建筑共和国宫,也已于2008年拆除。这座大楼曾是政府驻地,也为公民提供一系列休闲活动,包括保龄球场、舞厅和咖啡馆。它不符合当代德国新的历史叙事。
然而,从原址拆除或肢解这些历史符号或装置,并不能解决它们所代表的经常很复杂的历史问题。1990年,柏林墙的很大部分被拆除了,但将墙体砸成碎块,也并不能消除"头脑里的墙"(Mauer im Kopf)。实际上,这样的破坏有时候会让和解的过程更加困难,因为城市景观中提醒人们回想过去的实体标识已经不复存在,看不见的心理创伤只能更深地蛰伏,直到它再次迸发。
乌克兰示威民众对待列宁像时,仿佛它是俄罗斯的替身。尽管这一幕在媒体上肯定因人瞩目,可能也会鼓舞观点相似的示威者,但对于帮助乌克兰人与该国复杂的过去和解,应该不会起到积极的作用,肯定也不会改变乌克兰碰巧夹在俄罗斯与欧盟之间的地理位置。
具有历史意义的地点和塑像,一旦拆除就回不来了。这不仅对历史学家和博物馆是不幸的,对于其历史正在受到破坏的民众也是不幸的,无论那段历史是光荣还是耻辱。它排除了保留一个公共空间,供民众思索、平复心理创伤的可能性。最终,为了修正国家的历史叙事而清除历史记忆,反映出人们缺乏信心,不认为过去的创伤和当下的争辩能够在未来得到公平解决。
在乌克兰,谁能主导过去的斗争还在继续展开。尽管示威者拆除纪念碑可能会加快他们的胜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轻松地把分裂的国家凝聚起来。
贾斯蒂尼安·A·扬波尔(Justinian A. Jampol)是加利福尼亚州卡尔弗城温德冷战博物馆及档案馆(The Wende Museum and Archive of the Cold War)。
翻译:王童鹤
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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