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涅狄格州纽黑文——每一个去过伊朗的游客都会得出三个普遍感受:女人美极了,堵车太疯狂,还有,幽默是除石油之外另一个主要产业。
大街上,出租车里,到处是政治笑话。没人能幸免,尤其是领袖人物,匿名的讽刺段子写手提供的视角,才是最说明问题或者最可靠的。上一次总统大选期间曾流行一个笑话,邀请叙利亚人也参加投票:"毕竟我们的总统将是你们的财政部长!"
据说连阿亚图拉鲁霍拉·霍梅尼(Ayatollah Ruhollah Khomeini)都是讽刺笑话的鉴赏家,他的那张阴沉、威怒的面孔在很多人心目中就是伊斯兰革命的代名词。在近日接受网站"贾马兰"(Jamaran)的采访时,阿亚图拉霍梅尼的亲信马哈穆德·多阿伊(Mahmoud Doayee)透露,这位领袖要求把关于他的笑话讲给他听,偶尔还会开怀大笑。在他看来,这些笑话就是所有需要"纠正"的社会文化的风向标,这种纠正有时指的就是"消灭"。
早在对英国小说家萨尔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发布追杀令以前,伊朗最著名的讽刺作家哈迪·霍尔桑迪(Hadi Khorsandi)就收到过一次官方发布的死亡威胁,他被指责曾侮辱穆罕默德。霍尔桑迪在1980年逃离伊朗,后定居英国,他曾提到有一次伦敦警方给他电话,警告说有人在密谋加害他:"他们给出的最佳建议是,任何约会都不要准时到场!我笑了,说,'迟到半个钟头是每个伊朗人生下来就有的特点。'那位警探叹了口气,说,'那只能听天由命了,杀手也是伊朗人!'"
早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阿亚图拉就已经开始遵循哲学家让·保罗(Jean Paul)的建议,在暗中按部就班地破坏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Shah Mohammed Reza Pahlavi)的政权,保罗说:"自由引来风趣,风趣引来自由。"在1979年1月将国王逐出王宫之前,他曾先使用言语去削弱国王。
当时的伊朗国王是诗人们的缪斯,但他不可挑剔的穿着和优雅的举止让讽刺作家无机可乘。在和权贵阶层的对抗中,不敬成了阿亚图拉的主要武器。
阿亚图拉霍梅尼从来不用国王的尊称,提到他只说他的名字,或者更糟,叫他"小家伙"。很快全国都不再管国王叫"众王之王",或"神在世间的影子"。在革命口号里,国王已经降级成了"大鼻子穆罕默德",用这种说法来粉碎王室的神圣形象。
王室曾是礼貌和美的象征,但新的神权体制弘扬一切单调的东西,以此来表示对民众的尊敬。阿亚图拉封禁了音乐和象棋,把当代艺术扔到仓库里去。他反反复复地宣讲着同一套陈腐的道理,以至于在伊朗的街头涂鸦里催生了一种新的笑话类型——把一些显而易见的事讥讽地说成金玉良言:"小巴比大巴小!——阿亚图拉霍梅尼。"
然而,曾几何时,国王是以高人一等的身份自居的,被认为是"他者",而宗教领袖之所以仍然掌握权力,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被认为是国家的"不羁之子",一位来访的友人曾对我说,"总不能不认"这些孩子吧。革命政权的平易近人之处,即将自己塑造成风趣而朴实的样子,是它的一个生存诀窍。
毕生修习什叶派神学的前总统阿里·阿克巴尔·哈什米·拉夫桑贾尼(Ali Akbar Hashemi Rafsanjani)是伊朗最富有的人之一。然而对他这笔来历不明的财富,伊朗人只是偶尔会有愤怒的反应。他们倒是会拿拉夫桑贾尼的谢顶开玩笑,因为缺少毛发被认为是一种女性化的表现,他们管他叫"鲨鱼",拐弯抹角地说他那光溜溜的脑袋。要不是每次演说和采访都会在里面点缀一段轶事或笑话,还有穿长袍、包头巾,伊朗人不太可能对他这么宽容。
还有一些领袖为了证明并维持自己的"革命"资格,在公开场合做出一些傻乎乎的事情。1980年,伊朗驻联合国代表在大会上发言时把鞋和袜子脱了下来。前总统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总统(Mahmoud Ahmadinejad)宣称有一个16岁姑娘在自家地下室里发明了原子弹,从而激发了这么一段话:"发行艾哈迈迪-内贾德纪念邮票的计划被取消了,因为没人知道该往邮票的哪一面吐唾沫!"
如果你去问伊朗人,为什么要纵容一个比1979年被他们推翻的那个政权还要残暴的政权,可能幽默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暴君需要有暴君的穿着、举止和谈吐,从而激发反叛。如果一个邪恶的政权是由一个一本正经的君王领导,那么去反抗它就有可能产生壮烈的感觉,可如果是一帮小丑在领导,就不太容易了。
罗娅·哈卡克伊恩(Roya Hakakian)是《绿松石宫殿的刺杀》(Assassins of the Turquoise Palace)一书的作者。
翻译:经雷
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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