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圣保罗——今年2月,当一群抗议世界杯(World Cup)的民众四下奔逃,慌忙躲避橡皮子弹和催泪瓦斯时,他们遇到了一群狂欢节庆祝者。狂欢节的庆祝者躲进了一家酒吧,对警察的镇压表示欢迎,他们高呼:"干得好!干得好!"一名男子辱骂着一名女性抗议者,还一边大笑一边拍掌,眼里混杂着愤怒与喜悦。
过去几周里,巴西反复出现类似的情景。似乎在本届世界杯期间,代表巴西的国家队不只有一个,而是两个:一支队伍支持世界杯,另一支则反对世界杯。
世界杯支持者中包括所有热爱世界杯的球迷,以及与联邦政府立场一致的巴西人。他们声称,世界杯可以带来巨大的经济机遇,而且还是向外国宣传巴西的好方法。他们认为,我们国家有充足的资源来承办世界杯,同时还能对医疗和教育等公共服务进行投资。对他们而言,认为世界杯给巴西国内造成了问题的看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他们经常使用"遗产"这个词。
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Dilma Rousseff)说,"机场、地铁和体育场不会被装进旅行箱里,被游客们带回家。它们会留在这里,为我们造福。"
支持者说,抗议应该在七年前展开,现在抱怨已经太晚了。那些继续反对的人被视为左翼政府的敌人——所以,有人认为抗议者是法西斯或恐怖分子。
另一批人的代表是街头的活动人士,他们在战斗中几乎孤立无援。他们既受到媒体的批评,也面临着警方的镇压;在2月的一次抗议活动中,据称警方出动了2300人前去镇压1500名抗议者——每名抗议者要对付不只一名警察。当天有262人被捕。
镇压或驱散抗议者主要原因是,他们被当成是破坏者和罪犯。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确会使用所谓的"黑色阵营"(Black Bloc)战术——穿着黑色的衣服,并遮着脸。这些人通常是年轻人,其中许多是无政府主义者。这种做法源自20世纪70年代末及80年代初,意大利和德国的反资本主义和反政府运动。其中包括防守战术,如组成阵线保护抗议者,以及修建路障等;也包括攻击行动,如巷战和破坏政府建筑或银行等具有象征意义的目标。
当然,"黑色阵营"只是抗议者的一小部分——我认为大概占10%。大多数抗议者都很和平,只想公开反对把大量公共资金用于私营项目的做法。他们指出,七年前政府曾承诺,修建或翻新体育场馆"不会动用一分钱的公共资金"。但几乎97%的场馆投资都是纳税人的钱。在本届世界杯115亿美元(约合715亿元人民币)的总成本中,85.5%来自公共资金。抗议者也在公开反对强制拆迁、建筑工人死亡、税收优惠和腐败等现象。
6月12日,世界杯的第一天,圣保罗的一场抗议甚至都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残暴地镇压了。警方以"核实身份"为由关押了33名公民,尽管根据宪法,这种做法是违法的。警方不允许律师会见当事人,急救人员和法律观察人士也受到袭击。若干名警察没有佩戴表明身份的标牌。
尽管有这些问题,但我们的新闻媒体在报道政治问题时,仿佛把它当成了一场体育比赛。前不久,圣保罗的一场抗议结束后,一份主要报纸上刊登的一篇报道标题是"本地居民3分,活动人士1分"(Residents 3 vs. Activists 1),仿佛那是警察与抗议者之间的一场足球比赛,人们在旁边观战。
那家报纸说,当地居民袭击了抗议者,一座城市的居民还向抗议者扔鸡蛋。"毙了他们!"一名男子隔着窗户向警察喊。"揍扁他们!"一名70岁的老妇人喊道。这名老人称,巴西人正在全世界面前出丑。一名退休销售员告诉《纽约时报》,"我只希望巴西能赢得世界杯,好让这些抗议的小丑闭嘴。"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场"巴西打巴西"的情形,在这种互不相让的局面中,一方受到伤害,另一方就弹冠相庆。我不明白的是,抗议者遭到镇压时,支持世界杯的人如何能获胜,因为他们自己的公民权利也岌岌可危。他们越是庆贺言论自由、游行集会等基本权利被侵犯的情形,所有人失去的就越多。
我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是在2月的那次抗议期间。当时,庆祝狂欢节的人群正在从一家酒吧里给警察加油鼓劲。突然,警察没有明显理由地把一枚闪光雷扔进了酒吧。第一个被警方粗暴地推开的,就是那个刚刚还在辱骂女性示威者的男子。
但鉴于我们是在体育场上,目前比分如下:从六个月前开始出现抗议到巴西队踢完第一场比赛,圣保罗共有10家银行遭打砸(正面的玻璃被砸)、两家汽车店被毁。同一段时间里,这里有505人被捕,89人受伤(数据来自急救志愿者组成的团体盖普[GAPP]),其中一人被真子弹击中。
在这场比赛中,没有赢家。
凡妮莎·芭芭拉(Vanessa Barbara)是小说家,文学网站A Hortaliça的编辑,也是巴西报纸《圣保罗页报》的专栏作家。
翻译:陈柳、陈亦亭
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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