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广受欢迎的印度历史学家曾对我说,在印度,上了年纪的男人们不愿放手,萨钦·拉梅什·泰杜尔卡(Sachin Ramesh Tendulkar)最为真实地体现了这一点,将满41岁的泰杜尔卡是印度板球队年纪最大的队员。
但先让我称赞一番。大家谈到泰杜尔卡时都叫他萨钦,他是印度最受人尊敬的板球运动员。实际上,称他是当代最受尊敬的印度人也是完全准确的,略微夸张一点的话,甚至可以称他是自圣雄甘地(Mahatma Gandhi)让印度举国崇敬以来最受尊敬的印度人。请停止怀疑,把他想象成贝比·鲁斯(Babe Ruth)和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的混合体。
萨钦正以超出寻常的程度主宰着印度的想象力:今天,他将在故乡孟买参加第200场国际板球锦标赛(为期五天的板球比赛),印度将对抗西印度群岛队(West Indies),这支曾经非常强大的队伍现在境况不佳。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国际板球锦标赛,这场比赛结束后,他将退出竞技板球运动。随着他退役时间的临近,印度陷入了举行最后一场激动人心的盛大庆祝活动的狂热之中,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处于哀痛边缘。就像尼赫鲁(Nehru)在甘地去世的时候所说的:"我们生活中的那盏明灯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印度习惯以华丽的散文进行悼念。)在萨钦挂起他的白色板球服的那一天,全印度的人也会这么说。
与此同时,对于萨钦,印度也存在不带感情色彩的看法,认为他应该在两年前(或更早的时候)退役,他在球场上待了太长时间。
印度没有优雅谢幕的传统。不愿退出公共舞台的权威人物抱有人类固有的虚荣心,而增强这种虚荣心的是,印度有一种阿谀奉承、尖叫哀嚎的文化,无法放手的崇拜者们不加批判地将英雄们奉为神一般的人物。在政界,在电影界,甚至是商界,都有上了年纪的印度男人不愿放手。他们就这样一直撑着。当他们去世的时候,接替他们的继承人——儿子、女儿和妻子会延续他们的影响。体育在本质上有所不同:没有体面的理由让儿子接替父亲参加板球队,而且板球协会实行自己的退役规定。
但萨钦和他的粉丝尽其所能地违抗这些自然法则。毕竟,盲目崇拜是印度的一种艺术习俗。一些印度神灵有九个头或十个臂膀。其他神灵则有巨蛇缠绕在他们的躯体上,或者河流发源于他们的头部。而萨钦也是一个神灵,他挥舞着神圣的板球拍,由最上乘的柳树制成的沉重的、好闻的拍子。
在这个长期缺乏效率的国家,他的效率高得无情;在这个在世界面前具有自卑情结的国家,他却是世界第一;在这个公众人物往往热衷炫耀的国家,他却总是表现得极度谦卑;在这个渴求自尊的国度,萨钦标志着骄傲。
他首次代表印度参赛时——那时是1989年,他当时16岁,对抗的是老对头巴基斯坦——印度在经济上死气沉沉。1991年,当印度为了保持运转而典当黄金储备时,国民士气陷至谷底。随后,当萨钦英姿勃发的时候,印度正在实行经济自由化。他在板球方面的辉煌战绩伴随着健康(有时堪称迅猛)的经济增长率。他的成功代表了印度一种新的自我形象。从那以后,印度还涌现了一些其他英雄,他们更年轻、更无畏,就像新的印度一样。但是,萨钦的英雄事迹总会让印度人回想起一个更艰苦的年代,正因如此,人们对他爱戴有加。
然而,单纯从体育的角度来看,他只是过去那个自己的影子。过去那个他,是板球运动漫长而倦怠的历史上涌现出来的三四名最优秀球员之一。如今,他不过是一个"好的"或者"高于一般水平的"选手。如果他只有24岁,而且拥有现在的这种技术,他必将成为入选国家队的有力竞争者。但是,如今的他远不如当年那样出色;当他上场时,我们当中那些比较不带个人感情的人,只能看到萨钦的巅峰时期和表现平平时期之间那种令人尴尬的差距。
此外:萨钦的名誉不仅建立在高超的击球技术之上,还建立在他一贯的谦逊、无可挑剔的言行以及作为团队一员(从未超越这个团队)那种明显的喜悦之上。对于这样一个人而言,不愿让位给年轻选手、像䗩一样抓住自己的位置不放以及对里程碑的不懈追求,都包含着些许不太可爱的自私。以前从来没有哪位板球运动员打过200场国际板球锦标赛,以后也不会有。萨钦能取得这一成就,只是因为他打了24年板球。
但是,我们不应该指责萨钦。在另一个国家,他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成熟,意识到年龄所带来的局限性……然后改变人生道路。印度没有让他这么做。是印度用腐蚀性的爱背叛了萨钦·泰杜尔卡。
通库·瓦拉达拉金(Tunku Varadarajan)是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研究员、《每日野兽》(The Daily Beast)的自由写手。
翻译:许欣、陈柳
纽约时报中文网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