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看台球场(Grandstand)上,光线开始黯淡下来。美国网球公开赛正在这里进行,现在是美国选手山姆·奎雷伊(Sam Querrey)与法国选手阿德里安·马纳里诺(Adrian Mannarino)之间的比赛,场地里的灯打开了。一阵微风吹过树梢,枝条对着低矮的看台指指戳戳。隔壁阿姆斯特朗体育场的喧哗声清晰可闻,大看台球场的观众们还以每球之后例行爆发的欢呼。
大看台球场是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有如附着在阿姆斯特朗体育场旁边的囊肿。建筑结构使它成了一个天然的圆型剧场,反射最多可达6000名球迷的欢呼,他们大都坐在没有靠背、很不舒服的塑料长椅上,俯瞰着赛事。
到比赛第四盘,球迷们已经准备着离开座椅,但这些座椅和大看台球场的其余部分也保留不了多久了。 法拉盛草原可乐娜公园的国家网球中心(National Tennis Center)由美国网球协会(The United States Tennis Association) 运营,它获得市议会(City Council)许可,拆除这座球场,在中心场地的另一端建起一座新的大看台球场。这是一个大型计划的一部分,它还包括改善四周的流通性,以及为阿姆斯特朗体育场和阿瑟·阿什体育场(Arthur Ashe Stadium)增盖活动式屋顶。新址占去附近公园不到一英亩的地方,作为补偿,网球协会承诺让出自己名下租借的1.5英亩以上的土地,并出资1000万美元作为公园的维修费用。
根据这项计划,大看台球场将在2014年的公开赛之后拆除,新场馆将在2015年巡回赛举办之前建成。网球协会希望整个项目在2018年完成。
整个重建工作很有意义。公园和公众都将从中受益。新增的17号球场的成功,证明新看台可以运行良好。
但这并不意味着旧的大看台球场会被遗忘,在这座曾经重建了时报广场、高线公园和更时髦的布鲁克林区的城市里,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失去的。
美网公开赛深受选手与球迷们青睐,大看台体育场是最亲切、最令人兴奋的观赛地点,我觉得可能因为这里位于都市一角,是一个破败、特殊、离奇的地方。
温布尔登球场最近采取了现代化举措,为中心球场增添了活动房顶。旧场地特有的象征都被一扫而光,比如一座水塔,对于老球迷们来说,它是一个小小的地标。
资深网球评论家皮特·波多(Pete Bodo)这样评价这次重修:"他们毫不犹豫,很有效率地把温布尔登球场公司化了,但是一件小事会产生很大连锁效应。"
美国公开赛虽然没有那种英式魅力,但它的市场价值在于纽约的喧闹与夜生活,大城市的粗犷与混乱——尽管这里有场边推销蒂芙妮与梅赛德斯产品的崭新白色摊位,以及身穿网球服,好像准备打球的游客在酩悦香槟平台(Moet & Chandon Terrace)畅饮香槟。
我碰巧听到有两个法国记者嘲笑美国巡回赛目前的广告语"一旦在此,别无他求"( Nothing Beats Being Here)。
"在哪儿都比在这里好,"其中一个人说道;他们刚在媒体饭厅吃完免费午餐。
好吧,是这样,法拉盛不是温布尔登,也不是法国公开赛所在的布洛涅森林。但那些都不是法拉盛的气质,况且没有任何地方比大看台球场更符合美网公开赛那种粗犷的性格。
大看台球场是在35年前匆匆兴建的。直到1978年,巡回赛的主场仍是西区网球俱乐部(the West Side Tennis Club)——森林山一个小型乡村俱乐部,有绿草坪,狭窄的道路和一个小小的体育场。球迷挤在这里,观看罗德·拉沃(Rod Laver)与潘乔·冈萨雷斯(Pancho Gonzalez)的比赛,这里很像国家网球中心,就像纽约库珀斯顿的双日球场(Doubleday Field)很像扬基体育场一样。
后来巡回赛搬到法拉盛草原公园的辛格体育场(Singer Stadium),自从1964年世博会后,这里就更名为路易·阿姆斯特朗体育场,大看台球场兀立在一边,一点也不优美。整栋建筑看起来似乎只是临时建筑,甚至从第一次在法拉盛举办的决赛时起就是这样了,那场比赛里,吉米·康诺尔斯(Jimmy Conners)战胜了比约恩·伯格(Bjorn Borg)。
但就是在这块场地,网球真正走出了乡村俱乐部的世界,虽然这里并不美,但非常实用,而且好得出人意料,就像这座城市的许多方面一样,与宽敞的阿瑟·阿什体育场相比就更是如此。阿瑟·阿什体育场于1997年落成,旨在利用这项广受欢迎的运动,从奢侈品牌的广告位盈利。
阿什体育场成了一栋不受人喜爱的建筑,如今没有把它整个拆掉重建,反而为它增添屋顶,真是令人遗憾。但它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令大看台球场愈发成为行家的最爱,在这里,他们总会回忆起森林山亲切的旧时光。无数选手也说,这种亲切感会令选手和球迷都感觉比赛更加精彩。在这块场地上主要举行大赛的前几轮赛事,是竞争最激烈的。阿什体育场则专门承办顶级种子选手的大赛。
那天,奎雷伊败给了马纳里诺(马纳里诺又在周六晚上、阿什体育场的大赛中败给罗杰·费德勒[Roger Federer]),后来我和一群球迷一起爬到阿姆斯特朗体育场的最高一排座椅,从那里透过栏杆俯瞰大看台球场。在阿姆斯特朗体育场,大卫·费雷尔(David Ferrer)即将击败自己的西班牙同胞罗伯托·波蒂斯塔(Roberto Bautista)。可以同时看到两座球场是这里的一个奇怪之处,球迷们利用了这一点,和选手选择击球角度一样,选择落座角度,同时观看两场比赛,有点像棒迷在7号线地铁米莱茨点站观看希叶体育场里大都会棒球队的比赛,可以不用买票。
几年前,希叶体育场被拆毁时,霍夫斯特拉大学的戴纳·布朗德(Dana Brand)教授为它撰写了回忆录。希叶体育场可能是最难以激发温暖回忆的体育场了,它是一栋没有欢乐气氛、破破烂烂、暴露在风中的建筑,始终受到各种批评。但布朗德从小就支持大都会棒球队,他注意到关于建筑的一个基本事实:建筑就像城市一样,承载着人们的共同记忆。体育场馆把成百上千万的陌生人联系起来,他们怀有对观赛的共同回忆。布朗德写道:"能与我分享共同事物的人都不是完全的陌生人,就算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就算今后我再也不会遇到他们。"
今年的美国公开赛上,选手们、电视解说员和资深观赛者们知道大看台体育场即将退出历史舞台,都在抒发对它的怀旧之情。在奎雷伊败给马纳里诺之后,解说员、教练和退役选手布拉德·吉尔伯特(Brad Gilbert)冲出大看台球场,我拦住他采访。他生硬地摆着手,说新的大看台球场是有必要的,现在这座球场设施已经不好用了。
我同意,我说,但你就不会怀念老球场吗?
然后他回忆了1992年在这里鏖战五盘比赛,战胜迈克尔·斯迪奇(Michael Stich)的往事,球迷的呐喊助威帮了大忙。"这里有过太多的精彩比赛",就连最炎热的夏日里,大看台球场也能为选手和球迷提供阴凉和休憩,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匆匆赶来观赛的球迷们簇拥着他,呼唤他的名字,有那么一刻,他仿佛有点迷失。
"有太多回忆了,"他说。
翻译:董楠
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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