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 9th 2013, 00:16, by C. DREW HARVELL
夏威夷冒纳拉尼礁——黑夜里,在冰凉的海水中游了许久之后,我们在一处暗礁上借潜水灯的光看到了华丽章鱼(Octopus ornatus)。这条身长约30厘米的章鱼是琥珀橘红色的,每条触手上都布满了明亮的白色斑点和条纹。
在水下约10米的地方,它无动于衷地呆在照相机的光线下,对我们的关注泰然自若。我伸出一个手指,它用有吸盘的触手碰了碰我。当它逃向另外一个方向时,我把双手合成杯状将它拢住,它用透彻的金色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我。
它漂浮似地在水中慢慢升起,试图跳过我的头部。但它的动作较慢,我能在它升到一半时,轻轻地抓住它,像是操纵一只大鸟,只不过这只有八个黏黏的触手。我把它拿到与眼睛水平的位置,注视它的眼睛,我觉得与它沟通了,有点象个章鱼语者。
突然,一条触手打在我的潜水面罩前部。章鱼沿着我的胳膊爬了上去,消失在黑色中。
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从事海洋生物学研究。我花了25年多的时间,研究珊瑚的健康及礁石的可持续性问题。我被固着无脊椎动物的魔力迷住了,这些动物包括珊瑚、海绵、海鞘等,它们对生态系统来说至关重要,却常常被忽视,因为人们喜欢关注更容易看到的动物,比如鲨鱼和鲸。
摄影师戴维·奥·布朗(David O. Brown)和我希望改变这种情况。为了拍摄纪录片《脆弱遗产》(Fragile Legacy),我们寻找机会把这些难以捉摸的、脆弱的无脊椎动物吸引到摄相机镜头前。
我们的灵感是从一个不太可能的地方冒出来的,来自一套570件19世纪的做工精巧、解剖学上完美的海洋生物玻璃雕塑收藏。
这些用玻璃做的精巧物品组成了康奈尔大学(Cornell)的布拉施卡(Blaschka)玻璃海洋无脊椎动物收藏。我是这些藏品的管理者。藏品中有罕见至极的、迷人深海水母,也有更常见的、但同样美丽的章鱼、乌贼、海葵及海兔,它们来自英国海边的潮汐池和地中海沿岸。
他们是非凡的父子搭档的作品,父亲是利奥波德·布拉施卡(Leopold Blaschka),儿子叫鲁道夫·布拉施卡(Rudolf Blaschka)。利奥波德(1822-95)是捷克人,移民到了现属德国的德累斯顿。1853年,在前往美国途中,利奥波德乘的船因风停了不能前行,他被一种属于管水母目动物的水母所发的生物荧光奇妙表演迷住了。
他决定更仔细地观察这些水母,并用玻璃重塑了它们的样子。他的第一批作品是1863年为德累斯顿自然历史博物馆(Dresden Natural History Museum)制作的一套海葵,灵感来自于自然学家菲利普·亨利·戈斯(Philip Henry Gosse)的《英国海葵及珊瑚》(British Sea-Anemones and Corals)一书。
利奥波德的儿子鲁道夫(1857-1939)本人是一位敏锐的自然历史学家,也是一位充满热情的水族馆管理人。他在父亲的带领下,扩大了作品的多样性,达到了动物王国的边缘。(而且不止是动物,后来他们创造了一套完整的玻璃花朵收藏,如今陈列在哈佛大学[Harward University]。)
1885年,康奈尔大学从布拉施卡父子手中收购了现有藏品。为了让这批数量众多的藏品恢复原状,玻璃匠伊丽莎白·R·布里尔(Elizabeth R. Brill)把每一件藏品都清洗干净,把掉下来的鳃和错了位置的触手都粘了回去。这些藏品在康奈尔校园中多个展览馆及约翰逊艺术博物馆(Johnson Museum of Art)展出。恢复了的藏品也能在在线展厅看到。
布拉施卡父子所创作的多种多样的海洋生物,展现了海洋生命的变幻无常。他们既是艺术家,也是敏锐的自然历史学家,他们独具慧眼,知道哪些形态用玻璃塑造尤为迷人,而这些形态由于非常稀有或脆弱在自然界中不易观察到。同时他们也是极好的老师,热衷于与学生分享自然界的神奇。
他们最喜欢的是具有转瞬即逝、半透明的明亮形体的海洋动物,包括刺胞动物(海葵、水母、珊瑚)、无壳软体动物(海兔、章鱼、鱿鱼),以及那些美丽的有触手的蠕虫。他们最杰出的作品包括头足类动物的不同物种,比如华丽章鱼。
我和戴维·布朗来到夏威夷的目的是,拍摄出尽可能多的像布拉施卡头足类动物作品那样的海洋生物录像。我们的目的也是用布拉施卡藏品作为一个历史对比,记录一次变化的瞬间。150年前很常见的那些生物,现在还能找到多少?
海洋在迅速变化。过去200年间,海洋酸度上升了30%;许多热带海域的水温上升,给那里的生物造成致命压力;到处都有严重的沿海污染及过度捕捞的问题。如果有一个合适的时候来比较海洋丰饶的过往与危险的现状的话,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夜间是头足类动物出来觅食的时候,那时找到它们的几率大为提高。因此,我们做了多次夜间礁石潜水,还在科那岛三英里以外的作过一次"黑水"潜水。
我真正希望看到的是管水母目动物,就是1853年在大西洋中发出生物荧光让利奥波德·布拉施克着迷的那种。管水母目动物的模型也属于我们的收藏中最精巧的那类。
比如,Apolemia uvaria水母的玻璃模型,具有我现在眼前这个管水母目动物的基本形体:能使其迅速移动的巨大泳钟和长长的摇摆触手,每个触手末端都有充满神经毒素的武器,可以杀死各种小鱼小虾。
尽管这些管水母目动物很小,极难拍摄,但它们着实为我们表演了一番。猎物一靠近,它们就伸出长长的触手,快速地把猎物捕捉过来。
当遇到危险时,它们的神经系统给肌肉发出信号。信号传到触手,给泳钟提供高速的动力。近1米长的刺触手瞬间收缩,成为7个厘米多的喷射推进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水母"这个词不能反映其所具有的丰富的演化和生物奇迹!)
就在这时,我听来自戴维的水下叫喊,他拍到了一只迅速经过的、小巧精致的章鱼。
我们的下一站是地中海,这是布拉施卡创作的发源地。本月,我前往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海洋站(Naples Marine Station),该站为布拉施卡父子提供了许多活样本。
也许,我们能找到与那些壮观的无脊椎动物玻璃模型一模一样的生物,比如有卷曲触手的章鱼(Eledone moschata),以及巨型Apolemia uvaria水母,它长达6米,可统治整个地中海食物网。无论如何,我们希望能够了解到,它们是否还在海洋中壮观地生存着,就像它们的玻璃模型那样美丽永存。
C·德鲁·哈维尔(C. Drew Harvell)是康奈尔大学阿特金森可持续未来中心(Atkinson Center for a Sustainable Future)副主任。也是康奈尔大学收藏的布拉施卡无脊椎动物模型藏品( Cornell Collection of Blaschka Invertebrate Models)的管理者。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3年5月7日。
翻译:梁英
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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